•  联系电话:0915-3356512
  •  投稿邮箱:news@akxw.cn
 > 文旅 > 文化安康
白庙巷与吊鏊烧饼
2020-10-14  来源:本站原创

□ 半我33a安康新闻网

卖吊鏊烧饼的,多将摊位安置在小小街巷里。这类小小街巷,总有冒着白色蒸汽的笼屉、飘香的米线、卷满土豆丝海带丝等小菜的煎饼、放进锅里敲破壳并煮得变了色的深褐色茶叶蛋。街巷里会有低矮简陋的小棚子,棚顶伸出来,将巷子上的天空遮蔽去许些;棚下则摆着豁了桌角或磨掉漆面的折叠桌以及种类多样但难以成套的凳子。用现今的眼光来看,这类街巷狭窄逼促,必须好好“治理”。33a安康新闻网

在这小巷里做生意的,年纪多在四十岁往上,也皆褪散光华。这样的人,倘不幸恰逢雨日,兼之天色晦暗,使周遭一切失去光泽,这人与身旁的物便显得更加老旧,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代。33a安康新闻网

马金义和招弟的吊鏊烧饼摊位即摆在白庙巷北头。33a安康新闻网

吊鏊子长得很怪。一般的鏊子只是个中心稍凸的大圆盘,圆盘下是个三脚支架,撑起来的这片空余可以放柴放炭用以加热;有的圆盘没支架,而是在鏊子侧边加上双耳作提手,使用时直接将鏊子坐在炉子上。吊鏊不知是谁发明的,不仅有底鏊,还将鏊盖的边缘加高,使得吊鏊盖里也可以放置木炭。鏊盖用三条三指粗的大铁链吊着,向上汇在一根近一米长的铁把手上,免得烫手。即便如此,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古怪东西,看到鏊盖上有那么多通红的火炭时,还是不自觉离得远远的。33a安康新闻网

2019年7月至12月,我租住在南马道五十三号。因为手头的一件事,我不得不每天早晨沿南马道向北,在道口左转,并沿西大街走到大桥路进而向北走出城门。这路线会经过白庙巷北头,于是我天天都能看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汉子和一位老阿姨一起卖烧饼。那汉子总穿件青蓝色罩衣,站在一张摆满小菜的桌前。他脚旁有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架着煮茶叶蛋的小锅。生意很好,他的右手便一直不停地划开烧饼、往进夹菜;鏊子旁那位老阿姨便不断揉面、擀面。33a安康新闻网

已忘了具体是哪一天,我在摊位前停下,说道:“老板,要一个馍。”因为怕火,我离鏊子远远的,但又好奇那玩意,问到:“老板,那上面是什么?”33a安康新闻网

他递给我一个未夹菜的烧饼,说到:“那是煤。”33a安康新闻网

“是煤。”我仔细看了看,果然找到许多小孔,应当是破碎后的蜂窝煤了。我接着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是炭。”33a安康新闻网

他笑了笑,“原来是用炭的。最开始还用柴火。嫌烟大,换成无烟煤了。”他见我手头拎着烧饼却没一点要走的意思,说道:“一块二!”33a安康新闻网

我之前也在别家吃过,不夹菜的烧饼一块五一个。但为了好吃、为了吃饱,总会夹菜。他没给我夹,我以为是他忘了,等一下他想起来便好,谁知他以为我只买烧饼。我便说:“我夹菜。”33a安康新闻网

夹完土豆丝、豆腐丝、包菜、八宝菜等一应小菜,照例要浇上一勺辣子。我见他拿起勺子,忙说:“我不吃辣子的。”忽然在我身后传来一阵声音:“他家的辣子最好吃哩。别家都没有。”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她应该是这家的常客了。听得这话,马金义得意地笑了,他将烧饼拿得很高,像做实验似的,很虔诚很精细地给我浇上一点辣椒油,“得一点,得一点好吃。”我才接过夹馍,那女人便挤上去说道:“夹馍三个,三盒粥,两个蛋。”33a安康新闻网

我每日经过那里,因为吃过一次,此后便几乎每日都吃他家的烧饼。无论我说不说不吃辣子,他都会虔诚而精细地为我浇上一勺辣椒油。33a安康新闻网

十月或十一月的某一天,他竟没来摆摊。似乎持续了近一周,我未曾见过他。33a安康新闻网

他回来那天,我依旧去买烧饼。我扫视四周,发现他的旧鏊子不见了。那烟熏火燎间变成深棕色的铁鏊子“更新换代”,换作燃气的新“鏊子”。新“鏊子”就是个大电饼铛,盖子是铝制或不锈钢材质的,光洁锃亮。这新器物用起来更简单,取烧饼时,不需要握着铁把手摇来摇去,掀起盖子便好了。然而他兴致不高,当我说不要辣子时,他真忘了给我浇上一些辣椒油。33a安康新闻网

我不便多问,拿着夹馍匆匆走了。33a安康新闻网

平常的生活倘若发生了变故,这人一定要选择遗忘或者装作遗忘,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心安理得地把生活继续下去。不到一周,马金义便把老吊鏊子忘掉了。他还需要让老主顾们一并忘掉,于是他说:“一样的。还是一样的。”33a安康新闻网

因为人事的变迁,我不得不离开南马道五十三号。新居地太远,平日又很难“顺路经过”,我很少吃到马金义的吊鏊烧饼了。33a安康新闻网

今年国庆,母亲来寻我。我们家乡是没有吊鏊烧饼的,我想我应该带母亲去吃吃这安康的特色小吃。33a安康新闻网

想起之前的小事,我特地嘱咐母亲:“妈,你试试。不信你跟老板说,说你不要辣子。他保险要给你加上的。”母亲没有应答,站在摊前时她也一句话不说。然而我依旧顽劣,我说:“我不要辣子。”33a安康新闻网

马金义当然是记不得我的,他很熟练地摆出生意人常有的那副微笑,说道:“辣子好吃。得一点,得一点好吃。”接着,他把烧饼拿起来,依旧虔诚而又仔细地淋上了一勺辣椒油。33a安康新闻网

看他恢复往日神色,我想他应该是选择了遗忘。我故作不知,问道:“老板,你换了个鏊子。”33a安康新闻网

他说:“咋?之前那个做的好吃些吧?一样的,还是一样的。”接着他又说:“烧煤污染,要治理么,换了个燃气的。之前那个卖了。花好些钱买的,也莫坏,当废铁卖了,还不到几十块钱。”33a安康新闻网

我想不到他竟会说这么多。他的话也让我改变了看法,结果是一样的——把生活继续下去,然而方法不同,他不是“选择遗忘”,而是“装作遗忘”。其实无论是他,还是他所在的这条布满低矮小棚的白庙巷,甚至于布满如白庙巷这样寻常街巷的大地,总得这样。人们总要想出各种方法把生活继续下去,比如,遗忘。比如像马金义和他的主顾们一样,忘掉老鏊子和吊鏊烧饼;比如像这条巷子上的人们一样,在一次次“治理”中忘掉原来的巷子。 33a安康新闻网

(责编: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