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连才
辛丑年五月十二日,父亲离开了人世。父亲走了,他的大脑里所有信息数据在瞬间清零;父亲是从医院的病床上走的,他从容淡定、清风雅静地走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父亲是我生命中的精神支柱,也是兄弟姊妹成长的引路人和守护神。父亲个性直爽,视野高远,凸显巴山粗犷豪放的性情。我们像树苗一样,从小偎依着父亲这座大山,栉风沐雨,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小时候,我爱父亲,却不敢惹怒父亲,因为他平时对我的要求十分严格,严肃得让人望而生畏。他最喜欢看我考试的成绩单,每看一次开心一次、高兴一次。那时候,我学习的动力就是要让父亲高兴。在计划经济年代,农村经济实行按劳分配,当时家里处于人多劳少的困境,父亲毅然决定,让我们兄弟姊妹都去读书。父亲省吃俭用供几个孩子上学,让我们用知识改变命运。在20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参加全省第一批农村青年招干考试,成为一名国家公职人员,随后二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南方创业的三姊妹也有一份稳定工作,成功的背后是父亲的大格局。几十年来,我在人生的旅途中读懂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读懂了父亲对我们恩重如山。然而真正读懂父亲的精神世界还是在失去父亲以后。送走父亲那天,我悲痛欲绝,含泪为父亲撰写《墓志铭》,在母亲的坟旁边建起了一座墓碑,于拜台前栽植两棵耐旱的树苗。父亲的那座墓碑在我心里化作了一座永恒的丰碑。
父亲生于抗日战争时期,新中国成立后,他幸运地上完了小学。在20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小学文化对于落后山区农村来说就是难得的人才。父亲能写会算,不仅字写得好,而且算盘也打得精练,既是德才兼备的专业人才,也是能文能武的新型农民。青年时代的父亲,积极投身于新中国的建设事业,先后在庙梁铁厂、新光大队、瓦庙综合厂以及“三线建设”紫阳民兵团的营、连等机构从事会计工作20余年,经济报酬均以生产队“记工分”为主。 在那如火如荼的岁月里,他战斗在襄渝线上,在筑路大军的火线上入党。父亲本来有一份当统计员的正式工作,然而机遇却与他擦肩而过。父亲的平凡经历和无私奉献,或许就是新中国成立初期那代人为改变贫困而艰苦奋斗的历史缩影,这其中印记着奋斗者的足迹和时代的标签。
父亲的一言一行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阳台上悠长的“哈欠”声和接听电话的声音仿佛就在昨天。父亲接电话的声音洪亮,经常在阳台上接收长乐、泉州和海外打来的长途电话,父亲的声音在告诉周围的人,远方的儿女又给他打电话了。父亲有自己快乐的生活圈和朋友圈,他的圈子我们免打扰。他喜欢逛山城,经常到亲水广场、紫阳沟、悟真观、神峰山等地看风景,喜欢到广场上煽经、打牌;酷爱吸烟、喝酽茶,饮酒是他晚年生活的嗜好和催眠曲;父亲的记忆力特别好,80多岁还能下象棋、打麻将,耳聪目明,脑筋一点也不糊涂,他能记住儿女们的电话号码,随口说出来一个数字也不会错。父亲居住在县城衣食无忧,生活美满,时常夸赞:党的政策好,国家没忘记他,每月还给他发“三线建设”补贴和老年补贴。父亲是一位幸福老人,年轻赶上好时代,晚年遇上了好政策。
从前父亲的身体一直很硬朗,从未打过针、吃过药、住过医院,平常连感冒都很少。说起他的生活方式与健康的关系几乎颠覆了我的认知,而让人匪夷所思。近两年,父亲的行为有微妙变化,他不再炫耀自己为国出力的感人事迹,也不和别人争是非曲直、说“红脸话”了,身体变瘦了,出门离不开拄拐杖。此时,我发现父亲不是低调,而是真的变老了。
父亲因患肝硬化等多种疾病失去了生命。父亲把生死看得很明白,经常对我说“84岁打不过”“活着就是想多看看这个世界”,这就是父亲最朴素的人生观。住院治疗期间,父亲顽强地与病魔作斗争。然而生命竟如此脆弱、短促,两个月时间,一个鲜活的生命,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时间定格于辛丑年“父亲节”的第二天中午10时48分,父亲驾鹤归西了,我泪如涌泉,悲痛万分。
转眼间又是一年的春天到了,正值茶乡紫阳杜鹃花开的时节,我和妻子来到父亲坟前,寄托清明的哀思。父亲的名字写在阳春三月的风景里,编入《夕阳晚唱》的诗集中。思念化作一声问候:“父亲,你在那边还好吗?”父爱如山。父亲的养育之恩比山高、比海深,我们永远怀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