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虹
初秋，刚下过雨，去平利县长安镇双扬村的道路满是泥泞，遇上修路，车子不时要停下。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汉子有些焦急。他50往上年纪，个头不高，敦厚的脸上略显疲惫，紧锁的眉头下，一双眼睛闪耀着深邃的像要燃烧般的光芒。他就是前往平利长安镇双扬村担任驻村工作队队长的万勇。路上的状况使他脑子里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必须迅速修好红双路，这是双扬村脱贫攻坚的关键所在。
这之前，万勇在长安镇中原村担任帮扶工作队队员，在长期入户帮扶的实践中，他懂得了一个真理：要想富，先修路。路通了，产业才能盘活。尤其像双扬村这样由5个村子合并成的大村，贫困程度深且广，688户人家、2410人分散住在大山的皱褶里，在册的223户贫困户613人，居住环境更差，一条连接各个村子的道路就是迫在眉睫的脱贫致富生命线……
一路颠簸，8点从县城出发，到达村子时，已经9点。村党支部书记屈孝余和驻村第一书记都在村委会候着，按惯例应该先座谈，交流一下情况，万勇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他跳下车跟大家握了个手，然后把手一挥，说：“上车，我们先去看路。”
村支书迟疑了一下，说道：“不先喝口茶么，你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久！”
万勇说：“我带着水呢。”说着又钻进了车子。车子再次发动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几年的脱贫攻坚战役，已见到成效。时光正在带走这里的贫穷，连仙河两岸，过去的破败与萧条不见了，路上的行人，脸上流露着喜色；以水质优良著称的连仙河也显得生机勃勃，汩汩的流水，仿佛在诉说着今昔变化。想到党的精准扶贫政策将要彻底改变这里的面貌，挖掉这里的穷根，他心里格外振奋；想到正在建设的5个贫困户集中安置点，他心里有种深深的安慰——为双扬村贫苦户“居者有其屋”而深感安慰。
车子在每一个施工地段停留，在每一个贫困户集中安置点的建设工地停留。所到之处，万勇一下车就来到建设者中间，询问工程进度，查看施工质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他初来乍到，还没顾得喝一口水，仿佛他已经是双扬村的一份子，已经跟这里的一草一木结下了很深的感情。等到下午两点多坐在饭桌前的时候，他自己都为满裤腿满脚的黄泥感到不好意思。
万勇拼命三郎的性情就这样留在了同行帮扶干部和村干部的心中。
作为长安镇财政所干部，已经54岁的万勇完全可以不用到脱贫攻坚一线工作，更何况，他的家庭情况很特殊：妻子肾衰，每周要透析两次；九十岁的父亲时时要人照顾，他自己身体也不好。但是他认为，精准扶贫既然是一场攻坚战，是党员就应该冲在前面建功立业，共产党员的先锋作用就是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体现。他将自己的誓言落实在每一个帮扶行动上。在中原村做帮扶干部时，他曾反复走访包抓的贫困户，摸清其物质贫困的根源和精神贫困的根源，然后对症下药，一家一户制定脱贫政策。他的做法受到广泛赞誉。他的另一个法宝，是把贫困户当做自己的亲人。先要求自己在感情上接受他们，然后怀着亲情走近他们、帮扶他们。村里有个寡妇，男人开矿死了，儿子又出了车祸，她绝望得直要自杀。万勇一次次走访，给她宣讲扶贫政策，鼓励她走出生活的阴影。同时，村上按政策为她家帮扶建房70平方米，又给产业扶持资金3000元，帮其种植绞股蓝。她当年就脱了贫。感恩戴德的女人在灯下千针万线做了双布鞋送给万勇，还送来一面锦旗，上书“扶贫帮困、真心为民”八个大字。这使万勇深为震撼。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忠实地执行了党的扶贫政策，只不过是尽到了一个共产党员应尽的职责，就受到贫困户如此的拥戴，今后，只能做的更好，才对得起党和人民。他同时认识到：在脱贫攻坚战役里，坚持党性原则并真心实意为贫困户服务，是夺取脱贫攻坚胜利的两大法宝。
万勇到双扬村担任驻村工作队队长，牢牢把握的也是这两大法宝。
进村之后，他做了详细的调查研究。摸清了双扬村致贫的大致原因：一是山大沟深，土地条件差，交通不便；二是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大都干的是开矿、挖煤的苦力活，伤残致贫的不少；三是智力低下造成贫困；第四个原因，也是他最为痛心的原因，是村里几乎有五分之一的人在外创业发了财，买了房、进了城，永远不回来了。人才的流失，是乡村破败的重要原因。人才的流失，也是脱贫攻坚难度加大的主要因素。
所以，他格外敬重在外创业成功，身价过亿，然而却毅然决然放弃城里的荣华富贵，回村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带领村民一起脱贫致富的屈孝余。万勇上任之初就去拜访了他。两个心里装着双扬村贫困户的人，两个一心想挖掉双扬村穷根的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屈孝余出生于1964年，少年时代受尽贫穷的煎熬，是打工路上拼搏出来的英雄好汉。而令万勇最为钦佩的是他心系家乡的情怀。屈孝余的企业做大之后，村里修路建桥他捐过款，乡人生病助学他伸出过援手。而当他认识到捐钱捐物对于深度贫困的村庄只是杯水车薪，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村里的贫困面貌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回乡挑起了村支书的重担。
万勇心底里敬重的正是这样有情怀、有担当的人。屈孝余的外貌也令他喜欢：身材魁伟、相貌英俊、声如洪钟、做事光明磊落，顶天立地汉子一个。他深深钦佩镇党委选对了人。双扬村有了这样的带头人，打赢脱贫攻坚战是必然！从此，商讨双扬村脱贫攻坚的各种方略成了他们的主要话题；研究双扬村的发展方向成了他们的日常主课。屈孝余说：“对于贫困户来讲，政策扶、干部帮，那是一时的，如果没有过硬的产业作支撑，群众即使当前脱了贫，今后也可能会返贫。”
他的观点，万勇深为赞同。
为了把特色产业这个“蛋糕”做大做实，屈孝余利用当地资源，采取村外招商、村内培育“两条腿”走路的办法，对外引进了陕西润景农业、隆昌中药材、陕西华丰牧业、安康益丰农业、女娲友缘富硒名茶、平利莲花生态野猪养殖6家农业企业落户双扬村；对内培育了鑫源生态猪养殖、朝阳畜牧、跃龙绞股蓝、富盛绞股蓝4家产业大户。2017年，双扬村建成市级农业园区1个、县级农业园区2个，发展经营主体16家，种植绞股蓝1500亩、魔芋1200亩、核桃2000亩、中药材1500亩。各种产业的蓬勃发展，为村民稳定持续增收闯开了一条路子。
万勇来到双扬村，立即成为屈孝余最坚定的支持者。许多个夜晚，他们在村委会促膝长谈，共谋发展；许多个白天，他们一起走在田间地头，查看产业发展状况；一起走进贫困户的家里，落实各种帮扶措施。人们都说，双扬村的领导班子，是真正的战斗堡垒。
屈孝余也很欣赏万勇那种真心诚意把贫困户看做亲人的大爱情怀，很欣赏他那种急贫困户所急、想贫困户所想的工作作风，更欣赏他的担当精神。脱贫攻坚，最难的是人的思想工作。万勇仿佛天生有种耐心，无论多么难缠的事和人，他都能凭着那种感同身受的情怀，耐心细致地做思想工作，化解矛盾。有位村民，举家在外打工20多年，也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听说贫困户的优惠政策之后，急急忙忙赶回村里，吵着闹着要当贫困户。很多人被缠得没了耐心，万勇却不慌不忙地给他做思想工作——从国家脱贫攻坚的大政策，说到具体贫困户的划定界限；从双扬村几十年的凄苦，说到如今天翻地覆的变化；指出他几十年不关心家乡发展、不关心乡亲们生活的感情缺失，指出他的责任所在，是在自己日子过好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帮助双扬村发展，而不是争当贫困户，并把屈孝余的事迹讲给他听，一直说到对方心服口服而去。有位贫困户，按照扶贫政策给他分了“交钥匙”安置房，他却懒得搬家，情愿住在风雨飘摇的破屋里。那情景真是能将人的肺气炸。万勇却心平气和地组织人帮他搬家，然后耐心地给他讲“天道酬勤”的道理，讲人的一双手生来就要劳动，只有勤劳才能改变命运等等，直到对方承认错误。更为奇葩的是，有位贫困户，在搬进安置房前，一定要让万勇给他写份保证书，保证书里要写上：分给他的安置房，永远不要一分钱。这份保证书要有万勇本人签字，还要有担保人签字。万勇哭笑不得。后来万勇还是在那份保证书上签了字，让那个贫困户安安心心地搬进了安置房。很多人不理解，说那位贫困户太过分了，认为万勇这样做，会让他们认为“贫困户光荣”，助长他们不健康的心理。
万勇说，我也反复分析过他这么做的原因，也站在他的立场上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我认为，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贫困户是穷怕了。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好的政策，有疑虑、不信任是正常的呀。驻村工作队代表的是党和政府，给他写个保证书，签个字，等于给他吃个定心丸嘛。他们安心了，日子才会过好。
这个特殊的“保证书”，至今还保存在贫困户手里。
这件事，一时在村里传为佳话。万勇的名字也就住在了贫困户的心里。
这件事，也让万勇认识到：大力宣传新民风，鼓起人们勤劳致富的志气，激起人们改变命运的雄心壮志，才是脱贫攻坚战役的决胜目标。从此，他格外重视新民风宣传。脱贫攻坚战役打响以来,为了响应党中央“扶贫更要扶志”的号召，平利县各村镇都抓起了新民风建设，各种举措层出不穷，取得了非常显著的成果。像双扬村就推出了“十星文明户”评比活动，评比过程由所有的村民参与，而评比的结果则用“红榜”、“黑榜”来公布，红榜上的，是做的最好的典型，黑榜上的，则是所有人一直认为表现最差的人，不仅要上榜，还要在评选会上由村里的乡贤给予批评教育。这创新而富有人情味的举措，给村民生活作风带来了不小的变化。所以，村上召开民主评议会，只要万勇在，他必定参加。村委会东边红黑榜上的名单他几乎烂熟于心——哪些人经过评议改变了，哪些人还在原地踏步、哪些人一路领先得分最高，他都了如指掌。村上有个出名的懒汉，曾经泼皮无赖到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在扶贫先扶志的呼声里，村委会的“黑红榜”上，他的照片和名字赫然上了“黑榜”。此人年过半百，人生观已经定型。很多人都认为这人没救了。驻村工作队指定两位乡贤进行贴身帮扶教育，他幡然醒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悄悄从“黑榜”上撕下自己的照片，并立志勤劳致富，争取早日登上光荣的“红榜”。万勇了解到这个情况，及时给予他鼓励。
村委会旁边的“爱心超市”，也是万勇经常光顾的地方。“爱心超市”专门兑换爱心积分。那些写着“五分、十分”的爱心劵，是村民们用良好的民风换来的。所以，人们在兑换相应的商品的时候，有种不同寻常的自豪感。万勇认为，通过人们的爱心券，可以看出民风的优劣。他特别喜欢那些粉红色的“爱心券”，常常在爱心超市的玻璃板下看了又看；他更喜欢观看人们兴高采烈地拿着积分券到“爱心超市”来兑换商品。他说：脱贫攻坚的最大成效，是民风的彻底好转。
万勇是一个处处留心的人。作为驻村工作队队长，贫困户是他关注的主要对象。然而，对于一般的群众，他也非常关心。村里有户人家，儿女好几个，老父亲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却没人管。他的房屋年久失修，屋内脏乱不堪，全部家当只有一把破椅子。他本人头发长得像野人，脸脏得只剩两个眼睛骨碌碌转，两条腿肿得几乎站不起来。按照政策，他不属于贫困户，不在帮扶范围内。万勇了解情况之后，及时向镇党委做了汇报。镇党委书记魏传伟带领帮扶干部们自掏腰包帮助他。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大家来到他家里，为他洗澡、换衣裳；为他洗脚、换鞋袜。结果，那人站在镜子前，几乎认不出自己，只一个劲儿傻笑。
万勇特别敬重那些不等不靠不要凭自己的双手勤劳脱贫的人。村民陈德全自愿退出贫困户，他大力宣传，把陈德全视为其他贫困户学习的榜样。他在会上说：“这就是我们从贫困户里面评出来的脱贫标兵，我们请标兵带动你们。我们这个村马上就要脱贫了，不能等，也不能靠，更不能要！大家都要像这个标兵一样，用你个人的手，勤劳致富。”
听了他的讲话，陈德全激动地说：“退出贫困户之后，我觉得特别踏实。个人通过劳动挣点钱，个人生活就好，通过勤劳发家致富才光荣。”
万勇很欣赏陈德全这些朴素的话语，认为这里边包含着一个贫困户的觉醒和志气。他当面鼓励陈德全，在贫困户家里讲陈德全，走到哪里，把陈德全的事迹宣传到哪里。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现在，用双手勤劳致富，争取早日脱贫，在双扬村已经蔚然成风。
使万勇在群众中树立起崇高威望的，是他对贫困户真帮真干的实际行动。十几年前，村民鲍德珍的丈夫在煤矿受伤，下肢瘫痪，两个孩子年幼，老父亲常年患病，原本就穷的家从此雪上加霜。走投无路的鲍德珍只好背着丈夫到浙江打工。一个瘦弱的女人，背着个下肢瘫痪的男人流浪过日子，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2017年，村里把她家确定为贫困户，2018年按照政策为其安排了50平方米的房子，万勇又把她家的情况及时向县委办和镇领导作了汇报。镇党委书记魏传伟说，一定要安置好他们，再也不能让他们出去流浪了。在县镇领导的关心下，经村委会商议，村民代表决议，最终把鲍德珍安排在村里，负责村委会及社区的垃圾清理、绿化等服务工作，每月工资两千元。从此，这个流浪的家庭得以安居乐业。鲍德珍可以一边照顾瘫痪的丈夫，一边挣钱养家。在道德评议会上，她被评为“好媳妇”，受到村民们的尊重。备受苦难的她，觉得自己的头昂起来了，自己的家挺立起来了。
安居乐业、生活上有保障，人格上受到尊重，鲍德珍就像重生一样快乐，人也显得年轻了。她逢人就说，没有党的扶贫好政策，没有万队长的帮助关心，我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笔者到双扬村连仙河畔的贫困户安置点采访的时候，很多人都讲起这家人的故事。我请求万队长带我们去看看鲍德珍的家。
万队长爽快地答应了。他说：“也好。你们去实地看看她家的安置房，感受一下他们现在的生活，会更加深刻地理解党的扶贫政策。”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坐落在连仙河畔的贫困户“交钥匙”安置房，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交钥匙”安置房的含义是：贫困户不用交一分钱，拿到钥匙就可以入住。鲍德珍一家享受的正是这个政策。
鲍德珍的家在一楼。听得有人来访，她满脸笑意地迎出门，并且高声喊着：万队长！万队长！她拍着两手，欢快地对众人说：“我说呢，一大早喜鹊就在树上叫，原来是万队长来了呀。”
我说：“看来万队长是住在贫困户心上了呀。我们这么多人呢，她就只看见了你。”
万勇谦虚地说：“这些人里边，她只跟我熟嘛。”
同行的帮扶队员插话道：“在双扬村，可不止鲍德珍一个人这么欢迎万队长。有个贫困户，受到万队长多方面的帮助照顾，感激得不得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激之情，就为他做了双绣花鞋垫，一定要他收下自己的心意。”
万勇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先参观一下他们的家吧。你们看看党的扶贫政策有多好。可以这样说，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政策。”
鲍德珍的丈夫躺在崭新的席梦思床上，见到万勇，感激得直叫万队长，眼里扑闪着亮晶晶的光。这个瘫痪多年的男人，原以为自己要在老婆的背上一直漂泊下去，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住在如此安全明亮的屋子里，躺在自家的床上，过着有依有靠的幸福生活。
万勇说道：“这屋子里的床和一应物品都是村上给他们买的。对于特别困难的贫困户，我们把锅碗瓢盆、蜂窝煤炉子、甚至扫地的簸箕和拖把都给配齐了，扫把和簸箕还不止配了一套，连卫生间的都配了；又担心蜂窝煤有煤气，配制了抽烟管道；又担心吃饭没有桌子，专门定制了这种带吃饭圆桌的煤炉。”
啊，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呀！
同行的人都感叹不已。大家不由得走进各个屋子去看。我们看见，一间空着的卧室，床上堆满了崭新的被子，屋角放满了蛇皮袋子装着的粮食。厨房里锅碗瓢盆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毫无疑义都是新添置的。我们不由得伸手去摸摸那些崭新的家具，摸摸排烟管道和那张架在炉子上的钢化玻璃圆桌。
跟在我们身边的鲍德珍说：“刚拿到钥匙那天，我们也是这样的，摸摸这样，摸摸那样，不相信呀，跟做梦似的。住进来当天晚上，一夜都激动得睡不着。”
坐下喝茶的时候，我问鲍德珍：“每月两千元的工资够花吗？”
她说：“尽够了。贫困户看病有签约医生，吃菜有安心菜园，花不了多少钱。”
我问：“什么叫‘安心菜园’？”
万勇解释道：“这些享受‘交钥匙’安置房的贫困户，都是从大山的各个皱褶里搬到集中安置点的，脱离了生产资料，吃菜成了大问题。他们中间，有能力的进了社区工厂，月月有收入，但还有相当一部分属于政府兜底的人，这些人住在社区，无所事事（主要是60岁以上的老人和智力较低下的人）。大家担心这种日子养成了他们的惰性，还担心他们日常的蔬菜和葱姜蒜难以解决，就想到一定要让他们有事可干，一定要让他们在安置区生活得安心安逸。按照‘搬得出、稳得住、能脱贫、逐步能致富’的要求，村委会在安置楼附近征地11.2亩，建成全市首个‘安心菜园’。简单说就是为每个集中安置点的贫困户划分一块菜地，让他们力所能及地种些时令蔬菜，解决日常生活之需，而且有事可干，一举两得。”
同行的第一书记黄开华说：“建‘安心菜园’可费事了，因为选址在安置点以南，离连仙河太近。村上担心夏季涨水，又担心离河太近不安全。于是，就修了河堤护坡、建了安全防护栏杆。”
我叹道：“政府真是把什么都想到了。这不跟家长一样么，事事操心！”
万勇说，“嗨，可不就是跟家长一样么。为了激励这些人的自发劳动意识，我们还想出了‘把地块划分好，让大家去抢种’的主意，就是说，谁来抢种，就给谁插个牌子，这地就归他。”
鲍德珍接话道：“万队长他们为贫困户可真是把心操碎了。所以，我的笨想法就是，把分给我的工作做好报答他们。我就是下班了，看见社区有片纸我都去把它捡干净。”
万勇说：“你有这个觉悟，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我们的全部努力，就是希望你们把日子过好。”
分别时，鲍德珍突然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万勇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情绪，问道：“怎么，你最近遇到了困难？”
鲍德珍犹豫再三，说道：“现在啥都好，我就怕你走了。你要是走了，我们咋办？”
万勇说：“我走与不走，都不影响你家所享受的各项政策。扶贫政策是党给的，不是哪个个人给的，谁到双扬村做队长，都一样执行党的扶贫政策。你一定要相信组织，把心放宽。”
鲍德珍信任地看着万勇，点了点头。
离开鲍德珍家，我们去参观“安心菜园”。
如今，“安心菜园”已经成为双扬村一块金字招牌，它所包含的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
穿过“爱心菜园”的椭圆形拱门，一块块苍翠的菜地出现在眼前。看着那些插在地块之间的写有主人姓名的牌子，看着硕果累累的茄子、西红柿、辣椒、豇豆、冬瓜、黄瓜、丝瓜、苦瓜、生姜、大蒜、萝卜、白菜等等，不由得感慨万千！
我说：“真没想到脱贫攻坚是如此琐碎、如此具体。真是不深入生活不知道，一深入吓一跳。”
万勇说：“我们为贫困户操心的，其实还远不止这些。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没法说！我们跟贫困户的连心卡，是建立在内心深处的。”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地方。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万勇干什么事情都是站在贫困户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他深知，脱贫攻坚战役，“安居”才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稳步脱贫、稳步致富才是关键。所以，产业大户的生产基地、社区工厂是他跑得最勤的地方。村里有多少人就业？收入怎样？作为特色产业的绞股蓝长势如何、市场情况怎样？都是每天在他心头萦绕的问题。
所以，他累。
有天，正在脱贫攻坚一线的万勇突然感觉胸闷、心慌，群众劝他赶紧到医院，他硬是坚持到晚上。结果去医院一检查，诊断为肺气肿。医生让他住院，他笑说，我现在没时间住院。说完，又坚持到脱贫攻坚一线，白天上班，晚上回去打针治疗。他的爱人贤惠善良，每次到医院看他，嘴上不说，那眼巴巴的目光里却包含着一千种叮咛，一万个挽留。万勇不敢跟那目光对视。他知道，他欠爱人的太多了。
在万勇看来，生病和不生病一个样，周末节假日与所有的日子一个样，他反正都是在工作。所以，他到双扬村时间不长，群众对他特别认可。他走到哪里，群众都是一口一个“万队长”的叫。
贫困户鲍德珍说，不知咋的，我一天看不见万队长心里就不踏实。
万勇的工作不仅得到了群众的认可，也得到了各级党委的肯定，2018年6月，他被安康市委表彰为脱贫攻坚优秀工作队长。
走访了贫困户鲍德珍的家，穿行在茂盛的蔬菜地畔，我对这位驻村工作队队长肃然起敬。
从“安心菜园”出来，雨过天晴。社区花园的木椅上三五成群坐着一些人。从他们悠闲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日子的安逸。我跑过去拍了几张照片，他们竟然微笑着很配合。
一扭头，突然发现鲍德珍用轮椅推着她的爱人出来了。她爱人穿着件鲜红的T恤，纵然隔的老远，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万勇撇下我们返回去，在那里比比划划说了好一阵。他再回来时，我说道：“让我猜猜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万勇说：“你当然能猜到。老一套，劝他们安心、宽心。这些穷怕了的人，最怕到手的幸福失去。我们这些干部，就把他们看成自己的老人一样，不怕啰嗦，不厌其烦，反复地宣讲政策，不断地鼓励他们提起精神勤劳致富。有时候，又得把他们当小孩一样拍着哄着。他们过去受苦太多，你得习惯他们依靠你。”
晚上回到宾馆，我想记下采访感受，提起笔，竟不知从哪里写起。后来，我写下了一个温暖的标题：“连仙河畔连心人”，竟然文思泉涌。是的，用这个标题来概括万勇，恐怕最合适了。
【作者简历：张虹，中国作协会员、陕西省作协副主席、安康市作协主席。曾任陕西省政协第九届、十届委员、安康市政协第一届、二届常委。出版有长篇小说《出口》；长篇报告文学《白河纪事》《我心中，你最重》；中篇小说集《黑匣子风景》《魂断青羊岭》《天堂鸟》《都市洪荒》《野蔷薇》《记住月亮升起的地方》等；散文集《回归青草地》《白云苍狗》《歌唱的鱼》《心海拾贝》《婆屋那边的事》等；诗集《红 我的颜色》2002年在日本翻译出版。作品入选《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国年度最佳小说短篇卷》《21世纪年度中篇小说选》等；曾获首届吉元文学奖、首届柳青文学奖、首届省作协年度文学奖、第四届特区文学奖等奖项。】
